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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子於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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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出三天,史哲果真接到了宋宇的電話。

按下貝殼上接聽鍵的那一刻,他壓抑住了自己分分鐘想撕逼的怒火,努力平靜道:“宋學長,你可算是出現了…”

宋宇的嗓音有些疲憊的沙啞,徐徐道:“我知道你現在有很多不解和不滿,可事情未必是你想象的那樣。無論如何,這一回你們也要聽課題組的,你們會明白為什麽的。”

“可是你有沒有想過,萬一當事人真的受到什麽傷害,這個責任你承擔得起麽?”

“按我說的做,不會出事,因為……”

岳府。

岳凝歌被田氏叫去喝茶談話,她知道,這個女人此次尋她必然是為了婚事。

嚴明煥和岳凝歌的庚帖已經被良媒交換過了,這是一段婚姻的開始。可頗為諷刺的是,兩個人只見過對方幾面,話都沒搭過幾句,居然就要因父母之命而終身相伴了…

岳凝歌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宋宇的臉,心中別有酸澀的滋味。

所以說二十三年才情竇初開的老樹好不容易抽了根新芽,遇見的還是個人渣?她也是夠命苦。

田氏的臉上漾滿了笑:“嚴鎮撫是個好姑爺…”

自從二人的婚約曝光,岳凝歌就聽膩了旁人對嚴明煥這樣的誇讚。

平心而論,嚴明煥年輕,出身江南嚴家,在錦衣衛系統裏掌著些實權。暫不提他的模樣足已甩開世間的塵垢秕糠無數條大街,光看這些硬條件,他也理當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更知道,像岳友那種長了一雙富貴眼的,自然不會單單滿足於此。

老樹精不僅覬覦著嚴氏一脈在江南的豐厚家底,更想借嚴明煥跟魏忠賢那個風頭正盛的閹臣搭上一根線。

坦白講,岳凝歌打心眼兒裏是有點蔑視的。

歷史上魏忠賢一黨倚仗著天子的寵信,黨同伐異,濫殺無辜。雖然在後世的評價當中,與魏黨針鋒相對的東林黨也沒什麽好口碑,可畢竟東林是一幫讀書人,也不至於手段太極端。

倒是老樹精,身為一個早些年曾在常州府東林書院聆聽過顧憲成、顧允成兩位大家教誨的士人,為了利益也能借助姻親投靠魏黨,也真是跌份跌得厲害。

田夫人喝了口茶,又用了幾粒茶糖。她跟老樹精一樣幹瘦的手上那俗氣的、艷紅色的蔻丹顯得紮眼極了。

岳凝歌不想吃茶糖,也不想喝茶,她只想等田氏快點啰嗦完,自己也好趕快走人。

“小歌兒啊,回頭等過了門,你可一定要好好伺候嚴大人。他啊,可是未來的錦衣衛指揮使……”田氏換上一副玄虛的口氣,眼睛微妙地擠弄著。

“錦衣衛指揮使”這幾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總有一種異樣的違和感。田氏這種整日居於深宅大院、只能窺得一方小天地的婦人,她大抵對千戶、鎮撫、指揮使這樣的官職沒什麽概念。這一番話恐怕是岳友直想借她的口轉達給岳凝歌的。

田夫人的婢女從屋裏款款走出,雙手端著一只盒子。

“二姑娘,你看看,這是嚴大人派人送來的擡盒。”

岳凝歌接過來,打開一看,方見裏面內容豐富——

有柏樹枝和絲線纏成的繩節長串以及一對呼之欲出的剪紙鴛鴦。中間還有一張絲帛質地的字條,展開則得見兩行雋秀工整的蠅頭小楷,上題詩雲:

“獨坐黃昏誰是伴,紫薇花對紫薇郎”。

她依稀記得贈送擡盒是晚明時南京的婚俗,嚴明煥祖籍雖在南方,可畢竟是北京生北京長。如今卻按南京的風俗來行事,無疑是在遷就著岳家。

她看嚴明煥便像是霧裏看花,只因他太精明、太圓滑了。其實莫說是嚴明煥,就連看宋宇,看史哲,她也從未看透過。

岳凝歌望著手上的兩排筆跡,怔怔出神。她想起了初見嚴明煥時的場景,晚風蕭瑟,月朗星稀。春夜裏,他卻好似身披風霜而來,無論靜默或笑都令人望而生畏……他或許是一只危險的豺狼,被瞄上的獵物都逃脫不了。

獨坐黃昏誰是伴,紫薇花對紫薇郎?這話從別人口中說出來倒像是你儂我儂的情話,可從嚴明煥嘴裏麽……

******

五月初七是個良辰吉日,兩家都生怕夜長夢多,便十分有默契地迅速走完了程序,等待著初七的典禮一辦,一切就都塵埃落定了。

至於嫁妝和聘禮有多少,岳凝歌並不知道一個確切的數字。不過她敢斷定,必不會少到哪兒去。

從婚書下達到大婚當日,中間的十幾天光景是她穿越以來最為度日如年的時光了。

這十幾天,岳凝歌幾乎相當於遭遇了禁足。被包括江若儀和吳媽媽在內的一眾“女教官”教育了個遍。

“禁足”期間,她沒有見到嚴明煥,沒有見到岳湄,也沒有見到史哲和李翊他們。倒是偶爾能見到嚴明旸——他每次的語氣當中永遠是滿載著對族兄嚴明煥的崇拜之情。

岳凝歌在心中默然……嚴小三兒啊嚴小三兒,若你長大後得知了你那形象高大的“潤青哥哥”與一個不折不扣的奸臣為伍,你還會那麽崇拜他嗎?

何皎皎幹著急,本來想幫岳凝歌到物資補給站去買幾粒安眠藥,好讓她把嚴明煥整暈過去。可無奈安眠藥是處方藥,補給站也沒得賣。最終,她只得從卡上劃去四百大洋,幫師姐整來了一套便攜瑞士小軍刀,以備不時之需。

大喜的日子如期到來了,是劫是緣,逃不過。

“伏以跂通德之門,馳誠數切。敘宜家之慶,敢貢尺書”——嚴家的婚書寫得排場漂亮,就跟他家大人的模樣一般漂亮。

心蕊幫岳凝歌染上了朱紅色的唇脂,嬌艷欲滴。可面對著銅鏡,她的心情卻很沈重。

坐在花轎裏被擡去“新姑爺”家的路途中,岳凝歌始終處於一種不安的狀態。她的手按住裝在衣衫裏的錄音貝殼,無比渴望著它能再振動起來。她想聽宋宇給她一個解釋,無論他說什麽,她都認了……可惜沒有。

錄音貝殼沈寂如故,他也並沒有來找她。

“吱,吱”……

在快到達嚴府的時候,在她以為快沒有希望的時候,它居然真的振動了!

岳凝歌迫不及待地按下了接聽鍵,心中燃起一絲雀躍,道:“學長,你……”

史哲悶聲咳嗽了兩下,方道:“師姐,我不是宋宇……”

她的心情又一下滑落至谷底。

“師姐,你……緊張麽?”

“緊張也沒法了,為學術獻身唄。”她低頭苦笑道。

“沒事的,沒事的。”史哲輕聲勸慰道,“相信我。”

“嗯……”

岳凝歌只道是自己那沒正形的學弟想安慰她,並沒有放在心上。而史哲似乎聽出了她心中所想,於是嘆道:“在你眼裏,我就是不如宋宇靠譜對麽?”

“不是,我一直信你……”其實沒有,這話她說出口來,自己都覺得違心。

“你若是信我,就莫要太擔憂。記住,不會有什麽事的。”

“我知道了……花轎要進嚴家了,我先掛斷了……”

“嗯,去吧。”

身為新婦的岳凝歌從那包裹著藍緞面的四擡花轎上走下。轎子的四面都綴飾著或大或小的鏡子,用來趨吉避邪。轎頂四角是繡球般的團花,沒什麽美感可言,徒有著吉祥的寓意和華麗的排場。

她似乎不是一個多麽出挑的新婦——她不是古人,演不出那般步步生蓮的舉動姿態,氣度韻致皆不如江若儀那樣根正苗紅的大家閨秀,哪裏像是準備好要嫁作人婦的樣子?

確實沒有。這一切談不上有什麽籌備,趕鴨子上架罷了。她在這場游戲中不過是個工具而已——不管是對於課題組還是對於岳家。

喜娘攙扶著岳凝歌跨過馬鞍,寓意平平安安。緊接著,又來到了高堂面前。

嚴明煥正站在她身旁,出手攙扶著因蓋頭障眼而閉目塞聽的新婦。他的手是溫熱的,似乎在通過這種方式證明著這位北鎮撫司的錦衣衛頭子不是個冷血動物。岳凝歌仿佛能透過這樣的觸摸感受到他的脈搏。

嚴明煥的父親已去世,家中唯有一個神志時而清醒時而糊塗的老母。

嚴母接過岳凝歌的奉茶,十分愉快,不斷樂融融地點著頭。

一串綿綿無絕的形式走完,喜娘方牽她進了房。

呆坐在撒滿花生、大棗的床上,岳凝歌捏緊了袖口中藏著的瑞士小軍刀。雖然當初何皎皎將這玩意兒給她之時,她還笑話這東西沒用,但此刻有了它,心中竟平添了幾分慰藉。

若是今晚真出什麽事怎麽辦?也對,不“出事”才奇怪吧……她這算是被潛規則了麽?

約莫兩個時辰過去,天黑透了,岳凝歌坐得腰酸背痛卻分毫不敢亂動,怕失了儀態。

為什麽連史哲都告訴她“沒事”?這大抵只是在幫她寬心吧……畢竟,事已至此,誰也不能怎麽樣。學位證是必須得要的,因而她不可能拒絕課題組的命令。

連最重義氣的史哲都在勸她屈服嗎?她有些心酸。

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陣穩健有力的腳步聲傳來。

“大人。”

“大人……”

屋裏的喜娘和丫鬟紛紛福了福身。

“不必多禮。”嚴明煥擡了擡下巴,示意她們起來。

屋裏安靜極了……搖曳的紅燭恍若岳凝歌心中的不安,她已能想象到蓋頭揭下後,那黃熏熏的燭光映照在自己日漸憔悴的臉龐上會是怎樣一番頹然的光景了。

嚴明煥一句話也不說,坐在了她身邊。

喜娘端來了生餃子,要新婦吃一口,岳凝歌便吃了。

“生不生?”

“生……”

喜娘便笑道:“祝大人和婦人早得麟兒。”

岳凝歌心中不是滋味,低低垂下頭去。

嚴明煥笑著打賞了些。

少頃,合袌酒被遞到了兩人手裏。嚴明煥挽著她的手臂,交杯一飲而盡。本應是最幸福的時刻,兩人卻都沈沈不語。

岳凝歌言說不清為什麽,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油然而生。這些日子所積累的委屈一時間爆發了出來,雙眼淌下清淚兩行……

“新郎官,該掀蓋頭了。”

“知道了。”嚴明煥道,“你們先下去吧,無事了。”

“是……”

待所有人都退出了屋門,嚴明煥方用右手輕輕掀開了那塊紅色的綾羅,誰知對上的卻是一雙哭泣的眼睛。

“怎麽了?”他擡手幫岳凝歌抹了抹淚,她的身子卻本能地向後一躲。

他也不介懷,反而輕笑著:“是不是你另有心上人,下嫁於我,感覺委屈了?”

岳凝歌無言以對,既訝異於他明察秋毫的剔透心思,同時也害怕著。

這一整場大戲演下來,宋宇的目的算是達到了,不忍再逗她,便溫言道:“別哭了,是我……”

作者有話要說: 小劇場:

史哲:宋宇你這個不負責任的男人!怎麽一下消失了那麽久不上線?!

宋宇:沒聽見麽,有個姓莫的前段時間說要寫咱倆的耽美,我去避避風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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